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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第1页)

耳畔全是自己心肺高强度运转、呼吸搏动的回声。  他跑着跑着,眼前就看不见其他的人,听不见多余的噪声,反而进入了一种非常舒适的节奏当中他所习惯的、能够完全掌控的节奏。在这个节奏里,一切都变得简单而显见。他能看见秒表的移动,能看见四周景物的倒退,能看见距离在缩短,目标在达成;人不过是一颗螺丝钉,一个满负荷运转的机器。  他一直都已经习惯了这种节奏,直到有一个人出现,闯入了他的视野、打乱了他的步调,嚼碎了他的呼吸,血液会反冲上头脑,心跳会乱如一场急管繁弦,时而急切鼓动着仓促奋进,时而绞痛着畏缩不前。嘭咚,嘭咚,撞得肋骨生疼,像关了一只鸟儿在胸腔里,并不按你想要的规矩那样扑腾。  你只得拿手掌拢着。是活的啊,滚烫的,疼痛的,无节奏的,好像只要张一张嘴,它就要扑棱着飞出去。  眼前突然出现想念的背影,似乎并没有很远的距离,他甚至还回头来笑了笑,走走停停地等着自己,可却怎么都追不上去。徐步迭突然想起曾经醉醺醺的那个夜晚,他也是这样,追着一个背影,从烂醉走到清醒。  我拼命奔跑到现在,有没有追上你,向你靠近一点、再近一点?  眼看着那背脊就在触手可得的位置,忍不住伸手出去,想要抓住他的衣领,拉住他的手臂,让他好好地看看自己。我现在怎么样?有没有些成长?你付出那么大的代价押在我身上,我有没有令你失望?  可指尖只碰着一团滚烫的空气,那幻影如水中倒影一般,被他撞了个满怀以后整个消失不见了。旋即而来的是燥烈的风,烧灼了似的橡胶跑道,声音突然像音量键被猛地旋到最大档,最后1000米提示的铃声裹挟着看台上的嘈吵欢呼,仿佛夏日里巨大的云团扑面而来。  “经院经院!经院恍如昨日  之前肖想了很久,饥饿像一只住在腹中盘桓不去的怪兽。程翥和这只野兽相处日久,几乎都已经习惯了它的存在,习惯了那始终饥肠辘辘的感觉;这一下朝思暮想进行各种烹调煎烤的大餐送到嘴边,却突然发觉自己其实没有那么多世俗的想法,他的嘴唇被急不可耐地咬了一口,还有空分神去想:嗯,咸的,是条海鱼。  怀里的人挣得更厉害了,像脱水的鱼儿那样可劲儿挣扎蹦跳,滑不溜手,显然只是那样啄了一口不够,远远不够,好像他当真是大鱼成精,上了岸就得从你呼吸当中攫取生存的养料。  程翥顺着那湿漉漉的手感顺着鳞摸了个爽,越摸越觉得不对:年轻人长得这么快啊,当初揠苗助长般的身子这会儿开始长得结实,肌肉的轮廓也变得分明,到处生机勃勃,连个子都似乎还在长像一截葱茏长到了最好的时候,枝干不再是瘦伶伶的一折即断的模样,而是变得韧性十足,那些残余的稚嫩柔软正在从身躯的轮廓全面褪去,蜕出个男人的样子。  但徐步迭的吻扑了个空,跟咬不到人的鲨鱼玩偶似的,一排雪白的牙落空了喀地错在一起,发出一声寂寞的牙酸声响。程翥将脑袋微微后仰躲过袭击,捧着他的脸看到深处:“别闹,让我好好看看。”  那一双眼睛仍然亮得厉害,以前脸蛋的尖削是瘦出来的棱角,而现在的尖锐却是砥砺出的厚实形状,配上已经收去青涩的轮廓,卸下原本强装成熟世故的外衣,现在的样子才是他这个年纪的青年人本应有的模样,却和程翥记忆里产生了微妙的偏差,那双惯于塑型的手抹过皮肤和骨骼,细微的差异像是三维建模一样立刻在头脑中飞旋起来,放大,再放大。他皱着眉头,居然有些走神:啊,之前画的那张底稿,这么看来要改一改……  徐步迭却挑着一边的眉毛,任凭他像感受自己的作品那样凭着这一双上了保价的手细细抚摩皮肤的每一寸纹理,摸过下颌的线条,喉咙的兀起,到生厚了的肩臂,长宽了的背脊。有点不甘示弱地,也伸手出去捧住程翥的脸,程翥的头发又不依不饶地留长了,这会儿多出来的部分像嫌碍事似的被主人团吧团吧扎在脑后,徐步迭的手指顺着眉弓的弧度抚摩过去,钻进他的发根里头,扯散了那乱糟糟扎成一小揪儿的发圈,天然的蜷发便像等待许久那样散落下来,匆匆地卷住他的手指,恋恋不舍地纠缠不休。  也不是没有偷偷想过,再见面时要说什么,要摆出什么姿态才好,也许会有些尴尬,又也许早已无话可说……但直到这一刻,才发觉准备的腹稿全都用不上,只是注视着,那份想念的心意已经无处躲藏,直直地撞在一起。每一根增多的细纹,每一分呼吸时带出熟悉的气息,都迫不及待地冲过来,在你做出理性的反应之前,已经和你湿润的眼睫缠绵在一起。倒是有句诗蓦然闯入脑海,一下子便明白了它的意思:“情人们并不最终相遇某处,他们一直在彼此之中。”  程翥的手划过背脊的凹陷,向下到腰窝里摁了摁,在向下往臀丘上揉了一把,抚过因为剧烈运动而难以抑制地颤抖不已的滚烫腿根,沿着短裤的纹理边缘向下,最终竟然略过了关键部位,在……光裸紧绷的大腿外侧停了下来。  “穿这么短……还光着腿!”程翥憋了半天,上下摸够了,最终幽怨出一句。  徐步迭忍不住哧地笑出来,他奔跑的后遗症刚才还不觉得,这一下突然全返上来,身子还忍不住打颤,使不上力,渴得喉咙冒烟,嘴唇干涩泛苦,可多么好的气氛都给笑没了。但他作死地凑过去,贴着耳底低声问:“好不好看?……”  “你特码……臭小子不仅人长大了,屁股上长肉了,也学坏了,会勾引人了……”程翥惩戒似的拍了腿根的肌肉一下,声音响亮,激得怀里的人大大地抖了一圈,又喘息着抵在他肩头笑起来:“除了你,还能勾引到谁啊?”  “那怎么不能,一看台的小姑娘全都疯了,咔咔乱拍,我都没有拍过,还抢不到好机位……”程翥酸成一坛老陈醋,把他抱得死紧,身上全是他汗水的印子,头还要埋在他脖颈里。  徐步迭去推他的脑袋:“别,都是汗……臭死了……”但却突然听得见程翥的心跳,像两只飞鸟遇着了伴,扑棱着乱成一团。  程翥闷闷地说:“……你别动,让我抱一会儿就好。”  小徐转转眼珠,他还处于刚运动完后极端亢奋的状态底下,心跳和呼吸都没有平复,在紧紧的相贴中,有一股难以言明的饥饿攫住肠胃,沿着腹部向下收缩。“……我好渴……刚才直接跑来了,什么水都没有喝……”他嘴唇火辣辣的,干裂沿着唇角向舌苔蔓延。  “啊,是哦,对……水……我买了……”程翥像被提醒了似的记起,急忙打算松开他去找水,却被徐步迭猛地一把扯着领子拽回来,没防备一扭头直接堵住了嘴。  “靠……”  那吻是烫的,又凶狠极了,像是沙漠里饿了很久又渴了很久的旅人,舍不得水袋里最后一滴水那样吮得极其用力,好像赌上了全部的尊严。他的脸也烫得赤红,腿上却因为刚才的长跑逐渐使不上力,颤抖地整个人都往下滑,程翥再也忍不住将他摁在墙上,  “……你当我说假的啊……”他使劲沿着缝隙蹭了蹭,语气低沉,烫着耳廓,“你知不知道我憋了多久……还撩,别惹急了让你夹着东西去领奖……”  (……你知道省略了啥去哪儿找我)  后来还是没好意思就这么厚着脸皮去领奖,毕竟到处一团糟,虽然不知道别人看不看得出来,但程翥就是看得出徐步迭浑身上下连毛孔都被开了的舒张痕迹,再加上这一趟下来,之前开buff兼作死的副作用直接反馈,整个人实实在在地脱水兼脱力,站都站不起来了。  程翥也吓了一跳,要把他背去校医院,结果背着没走两下磨得疼得嗷嗷直叫,只好豁出一张老脸,把人打横一抱就走。  外面一群人正没头苍蝇一样找徐步迭,庆功找不着人,连朝着别的院系炫耀都没有底气;正着急呢,就突然看着他被一个大帅哥……公主抱……公主抱……主抱……抱着穿过整个操场去了校医院……  夕阳西下,绿草如茵,整个画面犹如偶像剧。  白萌萌小心地拍了一张后收起了手机继续捂住眼睛:“嘤。这种画面是我免费能看的吗。”  了解真相的敬嘉年木然:不,该付费的你只是没看到而已。  白萌萌:“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挺正常的画面,我看着就觉得挺涩的,一定是我有问题。”  敬嘉年面无表情:不,你没有问题,是他们有问题……  白萌萌:“有点对不起你,不过论坛里你的cp今天看来要被拆了。”  敬嘉年:“……我谢谢你哦,还没拆呢?你今天不再拆,我就要被人拆了。”  徐步迭当然没什么事,喝了点口服补盐液,睡了一觉,醒来就活蹦乱跳,亢奋过头,拉着程翥要去浪;可这时候手机一响,原来辅导员肉痛做东请客,晚上大家还要去通宵k歌庆祝,毕竟这也算为院争光……打破美院刻板印象,实现了零的突破!  “去玩吧,你赢来的。”程翥把人从自己身上秃噜下去,扒开一只手又缠上来,好像生了八只手变成了八爪章鱼,一刻没看住裤子就要不保;就这,就这还装清高扮冷淡,尽满嘴瞎话忽悠我说“不想”呢!程翥忍着不戳破他,三年没见,真由着性子来,他现在就去开个大床房胡天胡地折腾三天三夜……  徐步迭不死心:“那你跟我一起去呗。”他现在年纪大了猪肉吃的多了,今天被抱着众目睽睽底下走了一遭,还什么不敢讲的,脸皮早已经城墙厚,反正老程也不在这教书了,他还有大半年也要毕业了想到的时候也是一呆,居然已经过了这么久了,而他们俩人的讲话却好像无缝衔接,就好像根本没有过空白一样,书中说“恍如昨日”,原来不是个夸张的形容词。  程翥挠挠肚皮:“我跟你去算啥……你辅导员请客,我往那一坐他还付不付钱啊?”  “可以去后半场嘛,大家打算要他付账打发了就去通宵k歌,那个可以带家属的。”徐步迭说得理直气壮。反正他们院风气开放,又不是没人带过男朋友来。虽然这位男朋友……他偷眼悄悄看程翥,我是说过分手了……那这家属还算不算数啊……?看他反不反驳好了……  “别吧,你们年轻人好好玩玩,我去了五音不全,煞风景。”  徐步迭就瘪了瘪嘴:谁去唱k是奔着歌去的?奔着唱歌去的都是给情侣伴奏的。人家唱k说是通宵,又除了几个单身狗唱k疯魔者哪有人真的通宵,还不是半道上找个借口溜了,然后就可以名正言顺不回寝开个房……  他有些赌气地说:“那我也不去了,没那个闲工夫吃饭?”闷着头又伸手扒拉他,“还不如抓紧吃我……”  程翥哭笑不得地把他拎起来:“你给我等等。你以为我打飞的回来是干嘛的?就只顾着办这事了?”  徐步迭闷闷地垂着眼不看他,“是,你肯定有事要办,那我这顺带的还不得争分夺秒……”  “草,我说真的,我必须澄清一下,我以前从来没觉得自己对这事这么热衷过,你这小子怎么这么有本事?……我们这么久没见,我还是特地准备了很多艺术境界、人生哲学还有发展近况之类的话题来谈论的……怎么还没三分钟就直奔主题去了,又过了三分钟又奔着主题去了,搞得我好像只是馋你的身我操”他一个长篇大论,那小子又得手了,半含着头尖舔,一边无辜地扑闪着一双大眼:“你继续说啊,我听着呢。”  程翥给他气笑了:“你就这么‘不怎么想’我的啊?”  “所以我叫你不要回来啊!”小徐也生气了,眼眶一下子热得发红,“反正你能待几天不还是要走的吗?”他从他身上爬下来,把烂摊子光溜溜地扔在那,“不做算了。”  程翥一下子心给绞住了,慌慌张张爬起来,差点给自己裤子绊了一跤,从后面把人箍住了拥紧,想拉他转过来却死死地转不动,伸手一摸脸上,一手都是潮湿的眼泪。  “哎哟,”老程一下子慌了,“小徐,不对,徐哥哥,步步,迭迭,我的祖宗哎,你哭什么,我不是回来了吗?你看看我……”他逗得人忍不住笑了松了一口气,把人秃噜着转过来,一脸严肃地抓着他的手捧住自己的脸,“你好好看看,我回来了,我在这呢……”  “你骗鬼呢,你屁都没有带……行李箱都没有!”  “大件东西走海运在路上呢,”老程闭着眼扯谎,谁会说看着照片撸得发虚再也受不了了就抓紧飞回来了啊,“我不走了,我回来筹备个展呢……正好还要当个评委,领个国家奖……我好多事要做呢,都排的满满的,走不了的……”  怀里的人终于安静了,又过了一阵,突然扑过来像要把他勒进骨头里那样抱得死紧,爆发出了压抑了很久的、歇斯底里的哭声。蚌  “其实吧……我这趟来,是有正经事要跟你商量。”  程翥躺在床上,点了支烟,到最后还是得开了个房找了张床把这小子“睡服”了才肯好好听自己说话,就是累得不行;其实也有些戚戚,自己比他大那么多,有一天治不动他了怎么办呢?自己的确还算不上老,可他却是真的年轻……  徐步迭却翻了个身,朦朦胧胧地抱住他一边胳膊,一双眼睛半开半阖着笑弯弯地眯起,显然酒肉餍足,终于理性占了上风,听得见人话了:“什么?”  “……你给我拨拨看看,我头上这儿是不是长白头发了?”  “这就是你的正经事啊?”  其实也挺正经的,程翥心想,但是还是把话题绕了回去:“我之前听敬子说,你把秦鸿给狠狠整了一通。那你心里这事,是算过去了,还是没过去呢?”  过没过去呢?徐步迭躺在情事的余韵当中,终于可以平静地内视自己的内心。时至今日,那疤痕碾过时的痛楚,似乎终于可以忽略不计了,那原本埋藏起来不忍卒视的伤口,现在也终于可以面对。提到他们时,也终于可以用一种蔑视的、戏谑的口吻,正常地对待了。而当你正视他们时,也才会发觉,那些曾让你夜半惊醒、辗转反侧恐惧不已的伎俩,其实不过是一些难以启齿的龌龊腌,幼稚粗陋得十分可悲。  就像一根肉刺,又瞧不见,挑不出,寻不着,时间久了也不影响生活,有时候又已经忘了;可时而隐隐作痛,提醒着你,你受过伤,哪怕伤不会痛,哪怕你向前走,它也永远在那儿,一道早已溃烂的暗疮。  他最终慢慢地说:“那要看怎么说了……我觉得我已经过去了,已经不在意了,甚至懒得给他们眼神,也不再会为了他们而失眠心悸,疑神疑鬼;但又觉得可能的确一辈子都要和它如影随形。”  程翥沉默了一会儿,久到徐步迭都快要睡着了,才开口说:“海外有那种地下艺术品拍卖市场,你知道吧?国内还会比较收敛,到了国外,就变得非常明目张胆了。其中有一种,满足收藏者特殊癖好的艺术作品的地下拍卖,俗称叫做蚌市。”  “……蚌市?”  “嗯,举个不恰当的例子,假设你画了一幅蒙娜丽莎,在蚌市拍卖中最受欢迎的就是原作者绘制的蒙娜丽莎的全裸被侵犯的画。当然,标注是匿名的,是不是原作者,要靠你自己的眼睛去判断,也可能是仿品,所以这也很刺激,就跟赌石一样,赌到真品,就是开出‘遗珠’,所以叫蚌市。其实也可以说是一种高标格的色情艺术买卖场所吧……因为价格高昂,那里有很多不得志的、或者想来快钱的名家也在里面‘下海’。”  徐步迭眯起眼睛:“你也下海了?”  程翥无语了:“……你当我是什么人,我在你心中就这形象?”  “有钱赚啊……”小徐半梦半醒,就记得钱了。  “那我把你塑个全裸的拿去卖。”程翥握着他的腰打趣,手指在腰窝上打着圈。以前太瘦了,感觉一堆骨头硌着,现在生了点肉,腰窝的手感就尤其好,令人爱不释手。  “裸就裸呗……我还做过裸体模特呢……那些艺术品上有几个不是裸的啊……”  “当然不是那种艺术美化过的,柔和的人体展示。而是充满着性统治与压迫,物化肉体的一种恶趣味……是用最高的技法,做最低俗的事……”他一下子扯开罩在身上的薄被,翻身拢在徐步迭身上,目光极深地注视着他现在全然袒露的样子,手指一寸寸从下腹凹陷出浅浅一道痕迹的中轴,沿着干涸的精斑向上抚摸,“是现在这样的裸。”  徐步迭也坦然地回视他,两人四目相对,下面的那个突然整个人蜷起来吃吃地笑。  “怎么了?”程翥反倒纳闷了,自己霸道总裁装得不像吗?书里不都是这么那啥一下,然后嘴角微挑冷笑一声,很好,你已经成功引起我的注意……  “不是你的错,是我从你眼睛里看见自己觉得有点吓人,”徐步迭笑顺了气,“感觉你要真动手,会雕出来一个身上还带着那啥痕迹但却散发出一种神圣光辉的……圣像。我求你别再拿我当模特了,太丢人了跟丢勒似的,消受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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