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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第1页）

看完大字报，司徒叹口气：&ldo;看来，形势朝有利于二司、工总方面发展啊！你说，我为什么这容易受你的&lso;赤化&rso;？&rdo;问时，她歪着头笑着，脸儿和立言凑得很近。

立言挤眉弄眼，做个怪相：&ldo;爱情的力量是伟大的。&rdo;

&ldo;去你的！&rdo;司徒用肘拐撞他一下：&ldo;自作多情！谁爱你了？先是欺骗，后是强迫……&rdo;

立言&ldo;卟哧&rdo;出声，旋又认真分析：&ldo;你参加文化革命动机单纯，是响应毛主席号召，没带利害关系……&rdo;沉吟一会，补充道：&ldo;你伯父的情况也是有影响的。&rdo;司徒点点头：&ldo;难怪我都入党了，还要我对伯父本质加强认识，划清界限……&rdo;立言&ldo;呲&rdo;一声，不屑地：&ldo;我不是那意思。我不是说过玩笑话，牵枝连叶，我可以与全世界的人攀上亲戚。按那般牵扯，不止是&lso;洪桐县里无好人&rso;，全国、全世界都没干净的！那是紧箍咒。你当真了？傻丫头！&rdo;

明显是犯忌的话。司徒愣怔了。忽然，她指着一辆慢慢刹下的公共汽车：&ldo;看，这车多空。可惜是往你母校方向去，不是回汉口的！&rdo;

立言瞅瞅，当机立断，拉她上了车。司徒疑问道：&ldo;上哪儿去呀？&rdo;立言答：&ldo;去我们学校。看望南宫教授！&rdo;司徒愉快地赞成：&ldo;好呀！&rdo;她常听他提起敬爱的老师，一个十分有趣的老学者。

南宫教授在拓朴学上的建树，中外景仰。然而，于生活方面很马虎：衬衫纽扣老是扣错。衣襟一边高，一边低；黑板刷子当时用过，便不知放在哪里了，急得在讲台上团团转。几百名听大课的学生捂嘴直笑。但是，数学课讲得很好，深入浅出，思路奇巧，简洁易懂；其间，不时插上数学家的轶事，数学史典故。什么伽罗华两次考大学名落孙山，自学成才，建立&ldo;群论&rdo;，十九岁死于爱情决斗；什么&ldo;概率论&rdo;是英国一位数学家得之赌徒掷骰子的启发，研究而成；什么苏联有个女数学家原来耽于赌博，四十岁方始立志学术……比历史系、中文系教授的课讲得还要色彩斑烂，引人入胜。

立言是他的得意高足，南宫想留下做自已的研究生。校党委认为政治条件不行，不予批准。南宫与党委书记大吵一顿，声泪俱下地痛骂书记是&ldo;扼杀人才，对国家、对人民不负责&rdo;最终，只好鼓励立言像伽罗华自学，叫他常写信请教，也就是函授。南宫有学问，不懂政治。

&ldo;他是一个很天真的人。不通世故，带点孩子气，有时，显得顽皮而倔强。他的夫人喊他&lso;老淘气&rso;。&rdo;提起往事，立言讲个故事左证。

反右时，南宫贴出大字报说党委不懂教育的特殊性，系统地阐述自已的教育计划，要在年内培养出几个顶尖级数学人才。这张大字报被左派指斥为&ldo;有纲领、有步骤、有计划地向党进攻&rdo;，这该是何等严重、吓人的罪名！他倒像证明出彭加莱猜想，获得菲尔茨奖（注），喜形于色，回家对夫人夸口：&ldo;你总说我不懂政治。嘿嘿，人家党的积极分子都看出道道来，说我&lso;有纲领&rso;呢……&rdo;南宫夫人是历史系教授，听了又气又急又好笑：&ldo;呵，恭维你了，是不是？这叫&lso;抬起扳&rso;，我的老淘气！抬得越高，扳得越重！你等着瞧，有好果子你吃的！&rdo;果然，南宫被戴上右派帽子。要不是华罗庚、苏步青、钱学森联名向周总理力保留用，他那付老骨头早埋在北大荒的黑土地里了！

南宫确乎不似生活在充满严酷政治氛围国土上的人。然而，正如皮卡尔所言：&ldo;科学家必定是某种程度的痴狂人。&rdo;又如达尔文描述：&ldo;对于科学工作的热心使我忘却或赶走日常的不适。&rdo;南宫常说：&ldo;科学没有国界。我是世界公民，应为人类而生。&rdo;大约正是这些理念支撑老人天真而洒脱地活下来吧！

大串连，立言回过母校一次，又听到有关老师的许多新故事。一天，南宫看见几个学生在草坪上打足球。那阵，大字报乱点名，人人自危。南宫自然在劫难逃。他不掂量自已身份和处境，管闲事，劝小伙子莫踩坏草坪。年轻人不服：&ldo;你个老右派，老淘气，还有资格管我们？&rdo;遭受蹊落抢白，情急之下，南宫一屁股坐在地上掴自已嘴巴，捶着胸膛，大哭起来，口里喃喃地：&ldo;我之过也！我之惰也！&rdo;吓得小伙子们赶紧逃之夭夭！毛主席批评大学里资产阶级反动学术权威，其实没有真本事，出刁题、怪题对学生搞突然袭击，装腔作势吓唬人。红卫兵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陈志鹏、李继红、左得明等小调皮冲击资产阶级知识分子成堆的大专院校，将教授们一个个拉来考试。题目很寻常，每人背毛主席诗词一首。志鹏、继红、左得明一帮小将任评委。声明考试完毕公布成绩，不但考教授们有无真才实学，也是考验他们对伟大领袖的无产阶级感情。教授们个个考得汗流浃背，狼狈不堪。左得明叉着腰十分开心：&ldo;看你们以后还考不考试？把学生当敌人，搞突然袭击。轮到自家头上也不行了吧？&rdo;南宫被叫上台时，笑咪咪问：&ldo;小将们，让我背几首？&rdo;他的话举座皆惊。左得明晃着膀子走到老人面前，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番：&ldo;噫嘿，口气挺大呢！二十八首全给我背出来，还要讲解，倒看你有多大本事！&rdo;连志鹏都觉得是在刁难，为老人担心：&ldo;你是数学系教授，背一首就行。讲解嘛，说个大意可以了。&rdo;南宫却说：&ldo;既然那位小将要我全背，就试试看！&rdo;说完，老人一口气背出当时发表的全部毛主席诗词，又细细串讲一遍。讲到《蝶恋花?答李淑一》，他还背诵李淑一那首情调悱恻的《菩萨蛮》，映照得浪漫美丽的《蝶恋花》更其熠熠闪光；李淑一凄婉的思绪、缠绵的情义，感动得人们热泪盈眶，左得明也顿失凶悍，挥挥手，怏怏地：&ldo;你，你……下去吧……&rdo;所有被考的教授中，南宫是唯一没受训斥的，逃过一劫。值得庆幸。不料，第二天，他一崴一崴找到红卫兵驻校联络站，伸着手，像顽童涎皮赖脸讨糖吃，要求左得明公布考试成绩。志鹏瞠目结舌，哭笑不得；继红捂嘴乐了。左得明不胜其烦：&ldo;去，去，去！我们不能长资产阶级志气，灭无产阶级威风！&rdo;老人笑着点点头：&ldo;你这一说，我就知道成绩了！&rdo;事后，他的独生女儿南宫骊珠埋怨道：&ldo;老爸，人家不找你的麻烦，你怎么反倒寻上门去问什么考试成绩？简直是与虎谋皮！&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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