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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9章（第1页）

康汇江摇摇头，捂着鼻子笑了：&ldo;我参加大小运动无数，从没见过这种亡命之徒！&rdo;眼见会开不下去了，他凑近贫宣队梁有祥队长和军宣队苟班长，耳语一番。于是，两位队长上前和气地同立言打招呼。梁队长说：&ldo;小刘，我们先出去谈谈，行吧？&rdo;立言考虑斗争双方只有这样下台，便点头同意。

在一间小房里坐下，梁队长和苟班长声明，今天会议内容事前没通知他俩。否则，工作会做细一点。梁队长特别赞赏立言在斗争几个历史反革命分子、特务、国民党残渣余孽时的发言：&ldo;咳，我对李树清说你，简直像小老虎！&rdo;苟班长是个老实农村小伙子，言语不多。笑着说：&ldo;昨天我俩还互留地址交朋友呢！&rdo;梁队长四十多，眉宇透着英气，很精明的样子。当着苟班长的面介绍自已情况。他是七方人，生产大队里大队长，家里一个老娘，还有老婆和两个孩子。他相信立言是好人。最后，劝立言：&ldo;既是运动，都有接受审查的义务。好的说不坏，坏的说不好。我相信你是清白的。在会上再不要闹了，行不行？&rdo;立言固然意气难平，为着梁有祥的知遇之情，吁口长气，委屈地点点头。

就这样，刘立言打入牛棚，接受斗争。坐在会场前的板凳上，扬着头任凭发言人声色俱厉地指控。他的态度很教李树清光火。实际上，李树清主要矛头是田家宝一伙。他想先将立言拿下，而后，从立言口中得到那些人的定性材料。立言打乱他的部署，便跳过梁有祥、苟班长，向县清队办公室汇报。

作为清队办主要负责人陈志鲲听李树清唠叨半天，最后指示：&ldo;也不怪姓刘的那么嚣张，你们材料没搞扎实，对象当然不服！材料我看过一些。譬如，你说刘立言大学时参加反革命组织，所有成员都逮捕了，为什么唯独他没抓？说不过去嘛！你参加过四清运动，&lso;五要素&rso;、&lso;三对口&rso;该不陌生吧！要定成铁案，知不知道？&rdo;

四、六度桥上演&ldo;红灯记&rdo;

栗阳毗邻河南南阳，固然穷而小，在&ldo;王莽篡汉，光武中兴&rdo;之际，起过举足轻重作用；刘秀未成气候常赖栗阳栖身，其二十八宿，不少为栗阳籍将士。民情剽悍，敢于斗争。

栗阳城最热闹是大十字街；另有一条小南街，一条小北街，虽开有铺面，多作住家。烟熏火燎的廊柱门楹，只令人依稀想其已逝的繁荣昌盛。大十街上，除交叉路口隔街相对的邮政局和供销社是三层&ldo;洋楼&rdo;；其他店铺全为平房，格调古朴，满含苍桑。屋顶复盖排排瓦屋松，雷云形瓦当长满苔藓，绿幽幽，现出丝绒般质感。这些商店无非摆着副食杂货、衣服鞋袜、家用电器‐‐那年头，中国人不知电视冰箱音响洗衣机为何物，所谓家用电器充其量为电风扇、收音机，半导体已算高档商品。与大城市不同的是，农机农药、肥料种子商店比比皆是。农民常把自留地出产的水果菜蔬挑进城叫卖。县委会、县人委、县政协、县武装部依傍北边一段千年古城墙，城墙上树木蓊蓊郁郁，乍看似乎座小山。门前的街道命名北大街。右拐，是挨着栗水的回民居住区，称顺城湾。这里回民，国民党时代支持共产党，中又支持造反派，似乎永远好与当权者作对。栗水浅阔，两岸长满丈余高芭茅。从春夏之交到深秋，每天黄昏时分，女人成群结队衣服下水洗澡，一如传说中仙女在天河里沐浴，幻出一道独特风景。沿着顺城湾走到头，就是县一中。

公元一千九百六十八年底，栗阳县城贴满&ldo;彻底清理阶级队伍！&rdo;的大标语，气势逼人。全县中学教师集中县一中搞清理阶级队伍运动，简称&ldo;清队学习班&rdo;。这里为全县运动重中之重，之所以如此，皆因造反派主力为中学生，黑高参多为其老师；县一中是造反派头头孙麻子老巢、东方红公社发源地。选在县一中搞中学教师&ldo;清队&rdo;学习班，大有深意。

&ldo;学习班&rdo;三字，听来温文尔雅，书卷气浓；实则是集中营，人肉磨房。走进县一中，随处贴有杀气腾腾的大字报、大标语：&ldo;把大搞阶级报复的xxx揪出来示众！&rdo;&ldo;xxx抢枪乱军罪大恶极，必须彻底清算！&rdo;&ldo;将5?16骨干、现行反革命分子xxx批倒批臭！&rdo;……明眼人一看，矛头所指尽为造反派。昔日书声琅琅的教室充溢狂吼乱叫，传道授业的教师一扫儒雅，如斗红眼的恶犬张牙舞爪。全县教师虽然集中，运动仍是各校分头搞。必要时，全体到操场开大会造声势，斗争罪孽深重的阶级敌人。人数多的学校占三间教室，人数少的学校占两间教室。原来的教师课间休息室作为专案组办公室或充&ldo;牛棚&rdo;关押揪斗对象。在强大政治高压下，学习班开办不久，有个区吊死一个教师，有个区里一位老教师趁人不备，冲进厨房用菜刀抹脖子，送往医院抢救；还有个女教师吓得神经失常……

立言被&ldo;端出&rdo;的那天，田家宝又惊又吓，面如土色，脸上冷汗直冒，苍白纤细的手指抖抖索索掏出绣花手帕揩额头，却捂在嘴上，随即，&ldo;哇&rdo;地一声呕吐了。这个方脸清秀的音乐教师出身高级职员家庭，体质文弱，敏感，略带神经质，容易激怒而又胆小；为人孤傲，生活懒散。平素常因小事与人争吵。刚调来不久，有人发现他换袜子从不当时洗了，而是丢在墙角堆起，干净袜子穿光，再从脏袜子堆里挑两双闻一闻，拣双气味略淡，略显干净的换上，直至所有脏袜子穿了两三遍，几乎穿成膏药，才集中洗洗；衣服亦复如此。一个月整理一次内务，一洗就是两大盆。人们走进他寝室，桌子床铺表面一丝不苟，井井有条，并且声明不得随意触摸；不经意间违反其&ldo;清规戒律&rdo;，毫不留情地请君出门。似乎很爱整洁，来县一中&ldo;清队&rdo;还在教室门边挂块镜子；但他那住屋里总有股异味。前，生活会上，总有人就此提他意见。田家宝说管得宽，反唇相讥。打黑帮时，田家宝受到&ldo;触及&rdo;且分析其是伪职员懒惰阶级本性所致。他认定遭受资反路线，愤而造反；&ldo;二月逆流&rdo;时，又被逼写检查。凭心而论，田家宝未受过多大政治打击。唯其如此，经受不住剌激，更受不住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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