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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第1页)

半夏和芙蓉在屋里做女工。她的嫁妆已经快堆成山了,还是没有罢手的意思。

芙蓉是半夏的侍女,和她一样,一板一眼的,叫人生厌。原先半夏给她起名荷华,她第一次给我请安,我就拿砚台砸破了她的额头。我说:&ldo;你算什么东西,也敢犯本公主的讳。&rdo;后来半夏就给她改了名字。

无论怎么看,都是我的果儿好。

果儿比我大一些,原是在彭生那里伺候的。我第一眼瞧见她的时候,她正插着腰在院子里骂人,斥责那些内侍们偷懒不上心。小小年纪,凶起来活像个泼妇。我以为只有这样的丫头才能护着主子,心里喜欢,便向杨夫人讨人。杨夫人平素里也没注意过她,见她横眉立目的样子,有些看不惯,就做了个顺水人情,让她跟我走了。

得了果儿第一天我就跑去半夏那里招摇了一番,我说:&ldo;你看我的果儿长得像个大桃子,多喜气。你的芙蓉成天愁眉泪眼的,活像个嫠妇。她面相不好,当心克死你。&rdo;因我的这句话,半夏借故打了果儿,果儿跟着我第一天,就平白挨了芙蓉一顿掌掴。

我走近半夏,兀自转了一圈,芒尖似的狐毛因风而起,翻了一层白浪。我道:&ldo;姐姐看我新得的狐裘,好看吗?&rdo;

半夏停下针线抬头看我,蛾眉宛转,秋波盈盈,嫣然笑道:&ldo;妹妹是个美人,穿什么都好看。&rdo;连话音儿都比平素里亲切。

我是美人,我自己当然知道。只是半夏从来不会夸我,被她这样一说,我倒有些窘了。&ldo;这狐裘穿在我身上还略有些大,姐姐穿着大约正合身,应该比我好看。&rdo;

&ldo;妹妹还小,过几年再穿就合身了。等你再大些,定是美得不可方物。&rdo;

我贝齿微露,笑得有些害羞。其实我也不是非要来找茬的,她若和善些,我自然也会收敛。我腼腆地挪到她身边,摸了摸绣架上的鸳鸯荷花图。菡萏花开鸳并立,确是一幅吉祥画儿。

我真心叹道:&ldo;姐姐绣得真好,可惜姐姐就要出嫁了,不然我也央你在我出嫁的时候绣幅桃花呢。瞧我笨手笨脚的,教女工的师傅倒叫我气走好几个,以后定是绣不出这么好的来。&rdo;

半夏笑答:&ldo;妹妹若是喜欢,在你出嫁的时候我必定送上一幅桃花绣品。&rdo;

&ldo;那样甚好,我们就说定了。&rdo;

&ldo;过几年你也要出嫁了,日后世子做了国君,妹妹就是君夫人,你这孩子脾性可要改改。女孩儿长大了,也不要总是缠着兄长,近来我也听到一些谣传,对你,对大哥,总归不好……&rdo;半夏手上并没有闲着,说得状似无意。

我低着头,用脚尖碾了碾地上金箔镶嵌的莲花图样,不屑道:&ldo;姐姐既然晓得是谣传,那就不要听啊。&rdo;我很看不惯她这样,才想和她亲热一回,又贴上她的冷臀。什么君夫人,也就只有她希罕吧,我又何曾放在眼里。

我起身想走,见榻上放了一件鹿皮袄,倒和小白他们今日里穿的很像。哼,他们私底下分好东西,却背着我。

我拾起那件袄左右看看,&ldo;我瞧这件袄甚好,姐姐哪里得来的?&rdo;袄下露出一卷竹简,是姑母的诗集。这书我也有,别人抄来给我,我读了一回,就不知扔到哪里去了。

&ldo;哦,刚才大哥的内侍送来的,就是他前些日子和父亲出去猎的鹿,做了几件袄给我们分。彭生也有,妹妹怎会没有?我反正也不穿这个,怪难看的,你喜欢就拿去吧。&rdo;

&ldo;姐姐嫌丑,我自然也不要。&rdo;我用两指捏着那袄,拎到果儿面前晃了晃,轻蔑道:&ldo;果儿要吗?&rdo;

果儿吓得摆手,&ldo;奴婢不敢要。&rdo;

&ldo;瞧,连丫头也看不上。&rdo;

半夏见我又要使性子,也不愿再搭理我,&ldo;既然看不上,就放下吧。我这里忙,不能好好招待,妹妹去别处玩吧。&rdo;

半夏要赶人,我也不能就这样走了。我再次走到她的绣架面前,用指甲扣了扣她的花样,果然绣得细密,连半根丝都挑不出来。&ldo;姐姐绣的荷花倒是真不错,妹妹给你这幅画儿配个诗就更好了。&rdo;

半夏不理我,我自顾吟了起来:&ldo;山有扶苏,隰有荷华。不见姬急,乃见狂且……姐姐觉得可好?&rdo;

见她脸上已有薄怒,我自觉占了便宜,就领着果儿洋洋得意地离开了。

――――――――――――――――――――

在以后的日子里,我常常想,其实我并不是真的讨厌半夏。父亲诺大的宫里,只有我们两个王女,只有半夏是和我最接近的人,看着她,仿佛就能看到自己的未来。

在她心里永远端坐着一个庄姜。姑母是卫国人人称颂的君夫人,如今她也要去卫国了,世济其美,继承姑母的德言工容,做个贤明的君夫人,受举国臣民的膜拜。

膜拜受得多了,是要折福的。我从来都不觉得姑母是个幸福的女子,只是因为需要被拱上了神位,从此更不能有半步行差踏错。我若说给半夏听,她一定不以为然。我不希望自己走姑母的路,我常常挑衅半夏,是因为也不想让她走。

那诗也是我胡诌的,并非真要咒她。若是知道一语成谶,我是断不会说的。

第5章轻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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