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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第1页）

不过两个月，总算平静下来。

立言初回学校，只有为数不多的学生晃来荡去；连拿工资的教师也到不齐，比着找理由轮流请假回家。在校的教职工隔天集中一次，在教工食堂学习两报一刊。听同事王重九讲，去年最激烈时，红卫兵要求师生平等，勒令食堂关闭，一律随学生吃大伙。教师分成两派，表面上说说笑笑，开会坐起来分堆。立言和几个没有利害关系或利害关系不大的同事坐在两堆之间。他不喜欢自已所在的数学教研组组长，几次拉他一起坐都没肯去。

栗阳的形势同武汉差不多。人武部支持&ldo;大联合&rdo;，将&ldo;东方红公社&rdo;打成反革命组织。专县没有大学，以中学生为主体。县一中、师范，也称二中的白水中学都是造反派主力。县一中飞虎队闹得最凶，队长外号&ldo;孙麻子&rdo;，东方红公社一号头头。据说，惯搞&ldo;打砸抢&rdo;。立言回校不久，&ldo;军训&rdo;开始。带队的是抗美援越归国的导弹营营长陈茂全。陈营长组织教职工去县城参观&ldo;东方红公社反革命罪行展览&rdo;。展览会上摆放着造反派抢去的广播器材、油印机、自行车、踢坏的门、被打伤者的病历和诊断书、被害人的控诉；飞虎队常在半夜敲开门，拿手电照得人眼睛睁不开，而后，劈头盖脑用皮带猛抽！县委会的两张皮沙发让水果刀划开。有张相片显示，办公桌上拉了一大泡臭屎……

立言边看边笑：这真叫农民造反！

回校开会讨论参观展览感受，两派教师都要立言发言，仿佛请他当评判。立言思忖，来自农村的学生想到家乡贫困，吃不饱、穿不暖，干部却如此奢侈享受，心里不平衡。划沙发、屙臭屎，如此恶作剧很符合他们的思想逻辑，又可气又可笑。但是，发言时只说：&ldo;这种做法是不对的。&rdo;他的低调发言还是让&ldo;革命教工&rdo;和&ldo;红教工&rdo;对立两派鼓了掌。

会后，王重九找到立言的寝室，首先赞扬他发言讲得好，然后请他加入革命教工。

王重九瘦长个子，红黑脸膛，浓眉大眼，模样精明。立言刚分来时，王重九帮忙收拾住房，问他缺少什么，一口一声&ldo;小刘&rdo;，喊得热乎乎；一说一笑。领着立言四处逛，介绍当地风土人情、历史掌故，如兄长般亲切。很多教师和学生说王重九&ldo;打黑帮&rdo;、&ldo;抓游鱼&rdo;最卖劲，是黑打手。立言瞧他恁般和蔼可亲，丝毫看不出人们指责的阴险和歹毒呢。

王重九常带立言捕鱼打猎。对于来之大城市的人，自然是件有趣的事儿。王重九告诉他，在水库和白水河下面的石缝聚集许多乌龟、鱼儿，偶尔也有鳝鱼。只要潜下水找到石缝，慢慢伸进手臂，它们无处可逃。真像俗话说的：&ldo;坛子里捉乌龟，手到擒来&rdo;。真正的抓游鱼呢！不过，这并非坛子，是石缝。王重九特别提起一次歴险的事：&ldo;我看见水下石缝挤满鲫鱼，将手臂慢慢挤进去，手掌一合就抓住一条肥大喜头。心里喜得不得了。当我往外抽手，手臂夹住了，怎么拉也抽不出来！&rdo;立言担心地：&ldo;咋搞的？哪该怎么办呀？&rdo;王重九为他的侠义心肠和善良天真感动了，笑道：&ldo;我不是好好站在你面前？&rdo;然后才解释：&ldo;往石缝里伸，臂上肌肉往外捋，有让处；当然伸得进。抽手时，肌肉朝缝里捋，没处让；手臂又经水泡胀了。关键是没有退让余地，必然卡在石缝里了！&rdo;说到这里，他显出后怕，牙直咧，头直摇；瞧立言眉直皱，一付着急样子，他又笑了，接着说：&ldo;我想，难道就这样夹在石缝，淹死在水里么？放了那条到手的大鱼。咬牙忍痛，缝外的手撑住岩石，被夹的手拼死往外一抽，终于抽出手臂，浮出水面！再看看，那手臂皮开肉绽，血肉模糊。这才捡回一条命啊！看来，捉鱼还得小心自已！&rdo;听他讲得如此惊险剌激，立言大为向往：&ldo;几时带我去捉吧？我的水性也挺好的。横渡过长江呢！&rdo;王重九见他听得津津有味又讲个故事：&ldo;有次，我在石缝里抓住一条鳝鱼。浮出水面一看，它在手上摇头晃脑，还吞吐着红信子。哪是什么鳝鱼。是条毒蛇&lso;金环儿&rso;啊！咬一口都会死的。我吓得赶紧使劲一甩，丢出好远，它仿佛依依不舍，还在边游边回头朝我瞅呢！&rdo;立言感觉颇富喜剧色彩，不由笑了。王重九这才答复他的要求：&ldo;经过这两次危险，我再也不敢去水下抓游鱼了！&rdo;王重九只带立言去白水河撒网捕鱼。他自备有鱼网和补网的梭子、尼龙线。他告诉立言，过去用索子织网得要猪血调&ldo;皮灰&rdo;，&ldo;杀&rdo;网，忒麻烦。不过，网重，比尼龙网入水快。王重九拎上网，气宇轩昂走在前面，立言提着竹笆篓跟定。

穿过公路水泥桥的河床，远远望去仿若杂草丛生的洼地。只有桥墩下有两潭水。两人沿着芭茅丛间的小路下了河。河水深及脚脖。王重九说：&ldo;水浅了，没大鱼；傍山崖太深又不好撒网。&rdo;顺着河道又走了半里才动手。

太阳照在河面，有轻烟般水气袅袅升腾。弯腰细看，一些气泡升起又落下，仿佛汽水里碳酸气一样。银针般小鱼在水里摇头摆尾，倏忽箭似地消失。浅棕色水甲虫支叉起细长腿儿追逐小鱼，在水面来去自如就像滑冰运动员，动作轻盈……瞧见水纹泛动，似有鱼儿游过，立言指着河面连连叫喊：&ldo;那里，那里有呢！&rdo;王重九笑了：&ldo;难怪俗话说：打鱼的不慌，背笆篓的慌了！&rdo;；王重九教他撒网。立言不是撒成瘪长的&ldo;猪槽&rdo;，就是连人带网落到水里。王重九拍着手笑弯腰。随后，耐心指点撒网要领：&ldo;非得这样撒出去才是圆的。纲举目张就是这个意思。&rdo;立言终于网住两条&ldo;肉咕子&rdo;。虽说不到三寸长，喜得眉开眼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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