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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4章（第1页）

临近年底，水利工地放假。庄德浩说：&ldo;回学校，肯定又支使我们搞别的什么。你俩把行李放在我家，直接回武汉玩几天。反正我们是工地上人，随着社员放假嘛……&rdo;

这样，立言到县城转乘火车回家，向父母打过招呼，坐东方红203号客轮直奔监利。

一路上，江风尖利，彤云密布。随后又飘起雪花，气温骤降，想到马上与心爱人儿相会，立言站立甲板，手扶栏杆，心里暖烘烘。

轮船一会靠南岸行驶，一会靠北岸行驶。漫漫大雪，搅得天地一片浑沌，愈显出长江雄浑苍莽。江岸让白雪勾勒得轮廓分明；沿途的城镇、农舍、丛林复盖厚厚白雪，阒无人声，只有袅袅炊烟暗示生命的存在。忽然，在水天迷茫里，在风雪交加中，有只小木船飞驶而去，船尾上船夫机械般有节律地划动双桨，坚定、沉着、灵巧、有力，身手敏捷。立言感觉这动画般一幕激活眼前景色，赏心悦目，富有诗意。

他测算，至多明早就可到朱河，给司徒不期而至的惊喜。哪知，船在白螺矶搁浅。乘客个个如热锅上蚂蚁，坐卧不安。立言更是焦躁万分。楞怔在甲板上，只见轮船如孤岛般伶仃，大雪越下越紧，冰冷的浪涛拍击船舷发出阵阵叹息，大雪复盖的荒滩一望无边，不见飞鸟，不见鱼帆，不见人烟……最初的兴致荡然无存，听着北风呼啸，立言满怀忧郁：航程上周折莫非预示人生道路和爱情生活的曲折艰险？一整宿，他都没合眼。

所幸，第二天清早雪停了，来只大轮船把东方红203拖离沙滩，立言下午便赶到朱河。

老远，立言看见妹子搂捆柴禾进屋，大声喊道：&ldo;立孝！&rdo;立孝回头一瞅，呆住了：&ldo;哥，怎么不吭不嗯就来了？&rdo;这时，司徒手持葫芦瓢跑出门，看见立言惊喜地：&ldo;真是你！还以为立孝又哄我了！快进屋，我们学着摊豆皮呢！&rdo;

立言进门，灶边站着两个妇女一个婆婆，婆婆一手拿蚌壳在锅里抹，一手往嘴里喂豆皮。看见立言，三个女人不约而同打招呼：&ldo;稀客！&rdo;婆婆对司徒说：&ldo;芬子，就这样摊：火烧旺，豆浆浇匀洒薄，摊一张，抹一回油……&rdo;说毕，告辞而去。两个妇女也嘻笑跟随出门。司徒挽留：&ldo;苇花姐，桂珍姐，吃豆皮呀！&rdo;两个女人笑着摇手，小跑着离开了。

立孝笑道：&ldo;听说摊豆皮，都找上门来吃呀！&rdo;司徒解释：&ldo;是这里风俗。不管谁家摊豆皮，人人可以来尝鲜。&rdo;立言很欣赏：&ldo;农村人情味浓厚，带有原始共产主义情调。&rdo;司徒经他一提，想起又一道风景：&ldo;这里妇女蛮有趣，哪怕晚上传达主席最新指示，不过打着手电、火把围着田埂游一圈，也要打扮好久，换上新衣服……&rdo;立言认为没什么可笑：&ldo;农村劳动紧张，除了年节、赶集，很少有机会穿鲜亮衣服嘛！归根到底还是个经济条件……&rdo;司徒奚落道：&ldo;真是汉正街商人家庭出身，任什么往经济上扯！&rdo;立言一笑：&ldo;这是主义的基本观点啊！&rdo;立孝帮腔：&ldo;是呀，是呀，经济是基础嘛！&rdo;司徒说：&ldo;不辩论了，我一张嘴肯定说不过你兄妹俩！&rdo;这位清纯正统的姑娘，万没想到，在未来改革开放的年代，当她担任省委领导，会要从头把握这天傍晚在农舍里曾经鄙薄的问题！

三个人说笑间很快摊完几斤豆浆。司徒拣出一摞豆皮，吩咐立孝分头送到苇花、桂珍几家尝鲜。立孝临出门说：&ldo;他们肯定会留我吃饭，你俩不等我了！&rdo;司徒对立言歉意一笑：&ldo;今天委屈你，就吃棉油大蒜炒豆皮。明天我去集上买牛肉烧萝卜，还领你吃牛肉豆丝，比汉口福庆和牛肉面味道都好呢！&rdo;

晚饭后，雪又下起来，天很黑。司徒展开被子让立言同她焐在床头说话。隔壁传来纺车嗡嗡声加重夜的压抑，这对情侣喁喁细语，诉说彼此思念，又甜蜜又辛酸。立言一手挽着她纤纤细腰，一手托着她尖尖下巴颏；司徒将头依偎在他宽厚胸膛上。说到情切处，立言忍不住给她长长一吻。忽然，他发现她的身子渐渐往被里呲溜，并且，几如梦呓断断续续地：&ldo;这……这一辈子……我，我只求你这……这一回……&rdo;立言瞧她眼睛水汪汪，脉脉含情，尔后，偏过脸羞怯地躲避他的注视，领悟到伊话中意味，轻轻地将她放下。司徒仿佛熟睡了，柔若无骨，由他摆布……蓦地，如同激起反射动作，双手将他身子猛地一箍，支起腰肢贴紧他，似想合而为一，但很快瘫软下去。随即，从灵魂深处吁口气，带着满足和回味轻轻叫唤：&ldo;哎呀，难怪别人都要结婚啊！&rdo;

第二天早上，两人准备赶集，大队送来一封加急电报。电报是刘甫轩打的，说，白水区革委会来电，催立言回去参加落实九?二七指示学习班。立言早从报纸上看出端倪，预感自已在劫难逃，冷笑道：&ldo;不管它！&rdo;说完，与司徒一道出门。

乡村道路在河港湖汊间蜿蜒，水面结着薄冰。田野白皑皑一片，格外荒寂。连鸡鸣声也带着睡意，不甚嘹亮。倒是依傍公路的人家显出生气。人们忙出忙进，狗儿跟随脚前脚后寸步不离，直到被打上一扫帚，&ldo;噢&rdo;地一声，踅到一旁用迷惘眼神瞧着厌烦的主人。门前簸箕晾着熟糯米。司徒考问立言：&ldo;这是做什么的？&rdo;立言笑了：&ldo;晾阴米呀，准备做米泡、糖果、米花糕过年嘛！&rdo;司徒一笑：&ldo;你不傻！&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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