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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第1页）

三反五反时，杜玉章让工作组看中，培养为积极分子。那刻，汉口无有现代大型企业，手工作坊都不多。绝大部分是商店。因而，店员工人和手工业工人成了阶级斗争依靠对象。选拔的积极分子送到机械厂学技术，而后派往公私合营或新建的国营工厂当干部。杜玉章由行业工会推荐，李卫东由店员工会推荐。两人拜上同一个师傅学钳工，成为师兄弟。李卫东比杜玉章大两岁，是师兄。

学徒期间，李卫东隔三岔五开会集训，就是没有外出，也不是全身心学技术。师傅知道送来培训的两个徒弟将来是当干部的，也不认真。奇怪的是，杜玉章颇用心，肯钻。往往通知参加的会议全推掉了。他本来有个手艺底子，进步很快。连车、刨、电、氧、焊都漂学到手。他抱定，这才是挣饭吃的硬本事。从一开始，师兄弟就寻求各自的方向发展了。

不到一年，两人分到车辆厂。李卫东在工会里就入了党，先是当班组长，接着升为车间主任。杜玉章当骨干使用。一俟入党，另行任用。

李卫东欣赏师弟的聪明、机敏、勤奋；时时关心，事事关照，情同手足。后来发现杜玉章好说趣话，嘴没遮拦，提醒他：&ldo;祸从口出，言多必失。你注意一点。&rdo;杜玉章答道：&ldo;上头吃饭，下头放屁。生就的，怎么改？不能调过来用吧？&rdo;

杜玉章的阶级观点尤其模糊。有次闲谈，他竟然后悔揭发老板克扣工人工资的事，说：&ldo;其实，老板为人还好。那次，是那个徒弟将客户送来的铜片捶坏了，才扣他的钱。我怎么一时胡涂，听了工作组的话斗人家！&rdo;更严重的是，在中苏友好宫看完&ldo;血泪斑斑的控诉&rdo;展览，他说：&ldo;师兄，我俩都是从农村出来的。哪有那些事！我们湾里地主农忙还炸油条长工吃，自已喝稀饭呢！&rdo;李卫东听了，吓得脸色变了；四面望望，压低声音吼他：&ldo;你的嘴要缝起来！&rdo;在当时，完全可当反动言论惩治的。李卫东没汇报。他瞧不起也痛恨拿别人当垫脚石的小人。只担心师弟会闯下大祸。他佩服、喜欢、呵护心爱的师弟。但是，当支委里有人提出培养发展杜玉章入党，李卫东摇摇头：&ldo;不成熟。得锻炼一阵子。&rdo;这样推了好几次，他一直不同意杜玉章加入组织。人们不理解，背地议论李卫东阴毒。表面上对师弟亲如手足，内心里肯定忌妒杜玉章的人缘、聪明、技术。只怕师弟入党，将他比了下去。这话传到李卫东耳朵里，他也不解释。只是笑笑。他爱师弟，更要对党负责。怎么能将一个不符合标准的人随便拉进先锋组织？但是，他又不能点明杜玉章的缺点。一点明，人们会格外注意，就令人对他报成见。那比杀师弟一刀轻不了多少啊！

后来，流言传到杜玉章耳朵里，也只笑笑。他倒没将入党看多重。不入党还少许多约束，多么自由自在！同时，也不相信师兄从中作梗。

一日，师兄弟俩单独在一起。李卫东用恨铁不成钢的口气，说：&ldo;你呀，多好的政治条件！像无笼头的野马。什么时候才能加入组织啊！&rdo;杜玉章说：&ldo;人家都说是你忌妒，压着我呢！&rdo;李卫东哼一声：&ldo;你那张嘴不改，让你进来，不是害你！&rdo;果然，彭德怀倒霉的那年，与杜玉章性情差不多的车间书记打成右倾机会主义分子。杜玉章庆幸自已没有入党。从此，更加懒听&ldo;加不加入组织&rdo;之类的话。他性情随和，愿意帮助人，敢替群众说话、敢向领导提意见。工友喜欢他，敬服他。他的故事和笑话给工友带来许多快乐。他走到哪里，总围上大群人，热闹而活跃。

这天中午，杜玉章在车间里边吃饭边胡侃，乐得有的工友咽住了，有的嘴里喷出饭来。

李卫东走过来，笑道：&ldo;又没正经了！玉章，荷花今天碰见鲜活的湖虾，买了两斤。下班去我那里喝酒吃呛虾。&rdo;那年头，每人每月凭票供应一斤冰冻鲢子鱼，还美其名曰：&ldo;鲜鱼&rdo;。有活蹦乱跳的虾子做&ldo;呛虾&rdo;，真赛过山珍海味了。呛虾是湖北风味名肴。将活虾子用清水喂养半日，吐尽肚里杂秽之物；再用河南小磨麻油、老同兴酱油、镇江陈醋配以姜米、葱花，将鲜活虾子倒进调料里拿碗扣上，浸泡半日。待虾儿呛足调料，掰了虾仁蘸调料吃，鲜美之味蟹黄也比不上呢！故而，李卫东特意请师弟尝鲜。

杜玉章笑道：&ldo;这么难得的美味，不留给三个媳妇，喂我这张讨厌的嘴，不是太可惜！&rdo;

李卫东其实也很油滑。入党当官后，历练得不苟言笑。见师弟一说，工友嘻嘻直笑。为了表示与群众打成一片，顺着话茬接腔：&ldo;你是说利用呛虾扒灰？&rdo;杜玉章点点头：&ldo;对，看来你试过。&rdo;李卫东装作挺认真，摇摇头：&ldo;我还不懂。只见你家援朝两口子回来，你买过活虾子。想来是做呛虾了。你老弟就传授一点经验给大家听听！&rdo;援朝是杜玉章的儿子，在北京工作。工人们很少见李书记这好兴致，鼓掌道：&ldo;对，杜师傅，按李书记说的，把你做呛虾的故事讲给我们听听！&rdo;

杜玉章点点头，连剩饭带碗放进工具箱里面。嘴一抹，扎起架子开讲：&ldo;从前……&rdo;

李卫东插科打诨：&ldo;看，有呛虾，饭也不吃了！&rdo;在平常，他会批评师弟浪费粮食。在党组织教育下，他性情大变，生活严谨，与杜玉章形成鲜明对比；此刻，却凑趣这样来一句。他给师弟一支烟，又给大伙撒一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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