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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1章（第1页）

&ldo;十棵树&rdo;小镇真是名副其实。岗南挺立十棵老银杏，树高十来丈，六个人手牵手也合抱不住。虽说每棵树相距二十多米，枝叶交织，密不透光。走进林子，黑幽幽，凉浸浸，即刻散去满身大汗。武参谋叫大家就地休息，交待了纪律，又讲了有关十棵树的故事。十棵树是汉朝王莽篡位，有个大官不愿同流合污，告老还乡栽种的。以示高风亮节不移。抗战期间，日寇入侵。一位日本少佐惊讶十棵银杏为神树，跪拜礼赞并严令部属不得骚扰小镇百姓。镇子这才得以保全。这故事更增添银杏的光采。

出树林，进入镇街，又让志鲲新奇。街上的房屋为两层，全由树木做成，连屋顶也是树皮当瓦盖起。石板道路宽约一米五。门对门，户对户，可以隔街传递东西。虽未煞黑，光线很暗，铺面早早地挂起大红灯笼，也有点蜡烛、煤油灯和汽灯的。尽管无有顾客，店铺都开着，五花八门的招牌都很老旧：&ldo;汪记牛油烛&rdo;、&ldo;隆昌帽庄&rdo;、&ldo;秦铺京广百货&rdo;，不一而足；有家还用留声机放着《张先生讨学钱》；穿襟褂的白胡子老头一手捧黄铜水烟袋，一手摇着留声机的摇柄，怡然自得地欣赏着……

志鲲走了好一会，只发现街上贴有两条标语：&ldo;无产阶级万岁！&rdo;&ldo;毛主席万岁！&rdo;不觉笑道：&ldo;简直到了另一个世界！&rdo;武参谋解释：&ldo;这里属三县交界，加上大山阻隔。俗称&lso;三不管&rso;。这倒好，让你们静静心，好好学习学习……&rdo;

出小街，武参谋带大家进到一座松木小教堂。门口挂有镇委会、镇政府、人武部几块牌子。祷告厅显然改作会议室，但长椅子搬开了，架起几张桌子，摆有红烧鸡块、粉条肉丝、卤牛肉、炸鱼之类，比午餐丰盛多了。十人一桌。另有两桌由地方干部陪同武参谋一行喝酒。

吃罢饭，武参谋点上几个人的名，挥挥手，让早就等候的生产队干部带走。点一批，带走一批。好像分东西扒堆，又如骡马市上领牲口。志鲲和鲁连长分到秦家冲。看阵势，志鲲颇为忿然，什么整训，不就是下放监督劳动嘛！但是，秦家冲来的两人很客气。年长的一位自我介绍，叫秦伢子，是队长。又介绍年轻的叫秦水生，是民兵排长。还打招呼：&ldo;山旮旯，穷乡僻壤，不比大地方，没什么好招待，千万别见怪啊！&rdo;

天早黑了，满天星斗。山区的星辰又大又亮，很贴近，仿佛伸手可摘。水生打着手电筒在前面引路；队长亮着手电殿后。一路上，队长不停地问这说那，不时提醒：小心，别绊倒了。七拐八弯，上上下下走了一个多小时，志鲲蓦然觉得眼前矗立起两堵高大的黑色墙体，唯中间呈&ldo;v&rdo;形处，露出星光。队长说：&ldo;到冲口了。我们村四面是高山，只有这条通道。&rdo;

在一片狗叫声中，傍着山崖走了一段路，一直未开口的水生拿手电对间小屋晃晃，讲道：&ldo;三叔、陈团长，我先领鲁连长休息了。陈团长，这是我家。以后常来玩啊！&rdo;

与水生分手又走了半小时，总算到队长家。队长领志鲲到左厢房，指着支好的木板床说客套话，他一句也没听清。队长刚走，便吹熄煤油灯，枕着背包，和衣倒在床上睡着了。

一觉醒来，志鲲听见有踮脚走路的声音，有&ldo;碴‐&rdo;地炒菜声，随即飘来扑鼻的油炸香，又熟悉又温馨又清爽。知道是在做早饭。他轻悄悄摸出毛巾牙刷之类，轻手轻脚出门。微明里，看清主人家是明三暗五的土坯瓦屋。带门楼的院落，有厨屋、猪圈、鸡笼，两棵大楝树的树冠如伞在厨屋顶撑开，墙角开满花。屋后是大片竹林。空气中弥漫着沁人肺腑的清香。门前，冲田像硕大无朋的绿色梯子直接云天。一条明澈的小溪从高处潺潺流下来。

他溯流而上。走没多远，有道堤坝在山冲腰拦出一座水库。水呈碧绿色，水面氲氤乳白色淡淡薄雾。朦胧中，依稀看得见水库尽头的田畴、树丛、屋宇，同时，隐隐传来鸡鸣犬吠与这边的鸡啼狗叫相应和。&ldo;卟咚&rdo;一声，有条跃出水面的鱼儿弯作大银元宝状，在志鲲眼前一晃；不等他看清，又落入水中。虫子在草丛间胡乱叫着，青蛙和秧鸡一递一递，如同打着鼓点和竹梆。鸟儿啁啾。杜鹃欢快地鼓动翅膀掠过天空，叫声在山谷久久回荡……

一阵凉风迎面拂来。志鲲精神一振，心胸豁然开朗。他蹲下身想掬捧池水；忽然，瞟见水边有只红胸蓝翅膀的翡翠鸟歪起头打量他，碰上他眼光，它又飘忽如花般地飞逝了！志鲲顿时满心喜悦。漱洗毕，又留连好久才往回转。

刚进门楼，志鲲瞧见院落里站了好多乡亲，手里捧着各式菜蔬。队长见他回，说：&ldo;陈团长回了。看，乡亲们拿些菜蔬送来，请你尝鲜……&rdo;一位老人接上：&ldo;是呀，来客了，总要表示下心意嘛！穷乡僻壤没什么好出产，呶，我把春上熏的獾子肉切成两份，一份送鲁连长，一份送你……&rdo;说时，将拎在手里的黑黢黢、肥碌碌、挂着黄亮油珠的熏肉掂掂，仿佛觉得不够份量，难为情地笑笑。志鲲手足无措，结结巴巴地：&ldo;这，这怎么使……使得，我……我们是来……&rdo;老人显然猜出他的顾虑，不由分说：&ldo;我不管他们如何发落你俩，来了就是秦家冲的客。是客得招待！&rdo;一旁几个人应和着：&ldo;是呀，是呀，来客就得招待！&rdo;&ldo;不管外面规矩多严，既到秦家冲，全听族长安排！&rdo;队长笑着对志鲲讲：&ldo;既然二伯发了话，我也得听。入乡随俗嘛！&rdo;说着，吩咐老婆和娃子一一受收了。志鲲道过谢，送走族长一行，陆续又来两拨送东西的人。送来的全是鸡呀，蛋呀，有位送鱼的中年人还说今天他家新房上梁，请志鲲去喝酒。志鲲从未经过这场合，听凭队长打理；大约冲里人全来过，队长娘子笑着向他解释：&ldo;我们山里人最好热闹。送的东西虽说不值钱，心意实在！&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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