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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第1页）

胡荷花瞧见继红成天愁眉不展，小嘴噘着，生怕她也像左得明那样神经失常，劝慰女儿：&ldo;莫怕。除死无大病，讨饭再不穷。未必还真把你打成反革命？&rdo;继红哼一声：&ldo;我都不怕什么，能有什么怕的？只是心里憋得慌。我要上北京告状！&rdo;没等她去北京，《正确对待革命小将》的社论发表了，继红解脱了。然而，这个执着、坚定的小姑娘绝不止于要求别人的&ldo;赦免&rdo;。她是毛主席的红卫兵，无限忠于毛主席的革命路线。她要辨明谁是谁非，谁对谁错，一定要弄个水落石出。

因而，从武胜路回汉正街的途中，继红一路同立言谈的都是。继红问，专县形势怎么样？立言答，跟武汉差不多；继红又问，你是什么观点？未待立言回答，笑道：一定是逍遥派，或者，像你家立孝，是保皇派？

立言告诉她：&ldo;我是&lso;钢八司&rso;。&rdo;所谓&ldo;钢八司&rdo;，是工总解散后，几十万战斗队员自称：&ldo;八小时以外业余闹革命&rdo;，仍持造反观点，以旁观者身份为工总说话；包括本来无派无别、渐渐转而同情倾向造反派的群众。继红听立言同自已一个观点，高兴了，用句指斥阶级敌人时时妄图复辟变天的术语，装作批判口气：&ldo;应当是，&lso;人还在，心不死&rso;！&rdo;立言为她的俏皮话逗笑了。她也笑了。

在继红心目中，立言是巷子里年轻人中最有学问见识的。既然观点相同，放心地一连请教好多问题：戚本禹说，人武部是穿军装的地方干部是什么意思？人民日报社论只提了正确对待革命小将，没提工人，工总能不能翻案？孔庆德说，学生不是没有错误，由于年轻，世界观没形成，可以原谅，成年人就不同了，工总不能翻案。这话对不对？

立言轻蔑地一笑：&ldo;会看的看门道，不会看的看热闹。那个孔司令是丘八出身，大字不识几个，能瞅出人民日报社论精神？就是看懂了，出于自已立场、观点、利益，也会故意歪曲嘛！&rdo;；回答严谨，面面俱到。继红撩撩云鬓，钦佩地、欣慰地笑着点点头。

这时，中山大道驶过几辆汽车，车上红旗招展，旗上醒目地印有&ldo;新华工&rdo;、&ldo;新华农&rdo;、&ldo;新湖大&rdo;等金色字样。车上满载戴红袖章的大学生，齐声振臂呼喊口号：&ldo;打倒武老谭！&rdo;、&ldo;打倒带枪的刘邓路线！&rdo;、&ldo;粉碎二月逆流！&rdo;、&ldo;下定决心为工总翻案，工总起来，老保完蛋！&rdo;响亮的口号激起马路两边热烈掌声。立言说：&ldo;瞧这阵势，哪个挡得住？&rdo;说毕，接着继红刚才问的几点，一一解答，又详细剖析了形势，发展趋向。一路上，立言说得继红眉开眼笑。她还想多谈几句，已到大兴隆巷口。立言说声&ldo;再见！&rdo;侧身踅进自家门了；他听见斜对面传出胡荷花骂街的声音，唯恐尴尬，不想面对面。

四月以来，小道消息满天飞。首都红代会、工代会、北航红旗驻汉联络站、新华社记者活动频繁，尤其是昔日反对工总的同盟军&ldo;三新&rdo;、&ldo;工造&rdo;等组织也纷纷倒戈，喊出为工总翻案口号。李卫东感觉形势严峻，天天与人议论商讨应付时局的对策。

这天，李卫东把志鹏约来家里，谈得高兴时，忘记那夜床上的路线斗争；又认为女婿的弟弟来家里，老婆总要给点面子，吩咐道：&ldo;荷花，志鹏轻易不来，炒两个菜，请他吃饭。我和保国搭香边，也好喝几杯！&rdo;

胡荷花不理。她在厢房里帮丫丫料理孙子，听见三人谈话气得慌。李卫东喊第二声时，她冲出房，双脚一蹦，质问道：&ldo;你们刚才说汉阳腰路堤有几个毛泽东思想红卫兵女学生，还往她口里屙尿。你们看见了？有什么证据？党中央还出了刘邓陶王、彭罗陆杨，真有这种事，也不能说二司都是流氓！还要满街贴大字报！我的继红是二司的，你们说是不是流氓？&rdo;

李卫东只是嘿嘿阴笑，看堂客那般气急败坏，很开心。仿佛到底击中要害。胡荷花兀自喋喋不休，啰哩啰索。并且，又转身走向厢房，明显作不了指望。李卫东转而喊媳妇：&ldo;丫丫，要是毛毛睡着了，你去厨房炒两个菜。我们爷仨今天要痛痛快快喝几杯呢！&rdo;言下之意，少了张屠户也不会吃混毛猪！这更激怒胡荷花，未等丫丫回答，她抢在媳妇前面，跑进厨房，操起锅铲用木把儿几下子将锅底砸穿：&ldo;我叫你吃！让你灌硝！灌饱了尿更有劲去造谣！&rdo;又把碗柜里几盘肉呀鱼呀，统统端到堂屋来，泼到地上用脚蹭，边蹭边骂：&ldo;吃呀，趴到地上像狗一样吃呀！&rdo;她脚底下菜蔬&ldo;滋滋&rdo;作响，仿佛讥笑屋里三个男人。

李卫东到底忍不住了：&ldo;这成什么名堂！志鹏轻易不来，你这么做太过份了！&rdo;

志鹏、保国熟知胡荷花脾气，觉得滑稽，坐在一旁微笑着，也不劝解。

继红听见屋里传出砸锅摔碗响声，大步抢进来，一见公然坐着三个老保，鼻子一耸，背诵起毛主席那段有名的文章章节：&ldo;赫尔利先生，来我们解放区是可以的，但是……&rdo;

胡荷花一见来了援兵，更起劲：&ldo;继红，赶，把老保都赶走。这里是造反派掌权的红色苏区！&rdo;李卫东极力克制着：&ldo;打砸抢！这就是造反派的脾气！简直不成名堂。走，我们去大江楼炒菜！看他们能不能砸到大江楼去？！&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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