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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6章（第1页）

宁衍一边给他揉着身上的各处淤青，一边安安静静地听着，时不时应答上一两句，好让他继续往下说。

宁怀瑾这一趟出征回来，心里一定是憋了许多话。若是以前，这些事宁怀瑾必定不会说，大都留着自己消化了。而现在宁怀瑾却能这样与他闲聊心事，宁衍觉得很好。

&ldo;他们中大多都有遗憾，而且大都是些寻常的琐碎小事。&rdo;宁怀瑾说：&ldo;要么是俸禄没来得及寄回家，要么是没来得及寄家书回去，还有一些放不下家里的妻儿老小。&rdo;

&ldo;人生在世，虽说是生死有命，但真的到了生死界限，少有人能甘心。&rdo;宁衍说：&ldo;这红尘万丈，风浪虽多，却也有许多值得留恋之处。&rdo;

&ldo;说起来有些以下犯上。&rdo;宁怀瑾低声道：&ldo;但我当时莫名就想到了陛下。&rdo;

宁衍这才明白他方才开口前为什么要犹豫‐‐将个去世的兵士跟皇帝放在一起相比，不说&ldo;以下犯上&rdo;，也不够吉利。

不过宁衍生来便不是个十分忌讳的人，他脾气性子洒脱，许多事都不怎么在意。何况他心里觉得这些将士为国征战，并没什么低贱的，所以闻言也并不觉得不舒服。

&ldo;想到我什么了？&rdo;宁衍好脾气地问。

宁怀瑾原本是伏在榻上，任由宁衍给他背后的细碎伤口上药。听到这话，他微微挪动了一下身子，偏过头，有些吃力地看向了宁衍。

&ldo;我当时忽然想起了我从边城回京的那一夜。&rdo;宁怀瑾说：&ldo;……陛下，其实我当时很后悔。&rdo;

宁衍只觉得心口都停跳了一拍，下意识屏住了呼吸，追问道：&ldo;后悔什么？&rdo;

宁衍伺候人的手艺不太足，又因为怕弄疼了宁怀瑾，所以并不敢太过用力，揉了半天，淤血没揉开不说，反倒让连夜赶路的宁怀瑾在这阵柑橘香中昏昏欲睡。

不远处的熏笼中，干燥的木碳被火烧断，发出一声噼啪轻响。

宁衍等着他的回答，连手上的动作都不知不觉停了下来，融化的药膏顺着宁衍的手掌流到他的腕子上，在凸起的腕骨处摇摇欲坠，汇聚成一滴药露，正砸在宁怀瑾的腰窝中。

&ldo;后悔……&rdo;不知道是困了还是怎么，宁怀瑾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模糊：&ldo;……若是陛下当时真有个好歹，我与你说的最后一句话，便是&lso;自请禁足于王府之中&rso;了。&rdo;

宁衍有些后悔追问了。

因为他没想过宁怀瑾竟然这样在意这件事。

当初宁怀瑾对他避之不及也好，训斥规劝也罢，宁衍心里从来都是能明白他的。若地位调转，换了他在宁怀瑾的立场上，他也不见得会对这样荒唐的君主有什么好脸色。

相比之下，宁怀瑾还没对他失望透顶不说，还事事替他着想，已经算是极其心软的人了。

就连他后来身中寒毒之事，也是他自己算好了掐准了送上门去的，本来跟旁人都不相干。

宁衍本以为他跟宁怀瑾坦白过了就是过去了，却没成想这事儿居然还真能成了他的一个心结。

&ldo;我明白皇叔。&rdo;宁衍低声道：&ldo;皇叔当时也是没有办法。&rdo;

宁怀瑾极其细微地摇了下头，他垂下眼，偏过头往软枕的方向蹭了一下。

&ldo;我……&rdo;他语气里带着些自己都没察觉的茫然，比起说给宁衍，更像是说给自己听的：&ldo;……我怎么能那样逼迫你呢。&rdo;

宁衍差点被他这一句话说得溃不成军。

或许年轻人在亲近的人面前总是如此，若受了委屈，没人看见也就罢了，但万一有人看见，再凑上来安慰几句，本来丁点大的事儿也会瞬间膨胀起来，叫人忍不住想要卖些委屈。

宁衍心里想着，按他的性子，这时候应该安慰宁怀瑾两句，再插科打诨地把话题引走。这套流程他本来应该十分熟悉，可这时候却不知为何，怎么也拿不出手。他张了张口，说出的话却莫名变成了：&ldo;皇叔原来也知道当时是在逼迫我。&rdo;

这话刚说出口，宁衍便有些后悔了。

这话里指责的意味太过浓重，但他其实从始至终，无论如何都并没怪过宁怀瑾。

宁衍心里明白，恭亲王原本应该有个平淡日子可过，身为皇亲，又有辅政的职权傍身，以后大可以娶个自己喜欢的女子，门户低些也无所谓，生几个孩子，将他们那一脉传宗接代下去。

是因为他不管不顾地看上了宁怀瑾，才叫这一切都变了模样的。

宁怀瑾若喜欢他，那是两情相悦，自然是好；可若不喜欢，那也不是他的错，怪不到他头上去。

宁衍心里正暗自恼恨自己失言，又怕宁怀瑾听了伤心，正想找补几句，就见宁怀瑾在旁边轻轻挪动了一下，似乎是要说话的模样。

&ldo;再不会了。&rdo;宁怀瑾努力从困倦中醒出一点神来，努力地保证道：&ldo;……再不会了。&rdo;

宁衍勉力维持的理智终于如洪水决堤，在这一刻尽数倾泻而出。

&ldo;人生在世，谁知道未来如何，明日又如何。&rdo;宁怀瑾像是怕那样干巴巴的保证不足以取信于他一样，昏昏沉沉地接着说道：&ldo;许多事，都不要留有遗憾才好。&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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