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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第1页)

&ldo;老雷,您别……&rdo;

&ldo;不。你听我把话说完。不错,我在电话上臭骂了你一通,我那是忍无可忍!你可以恨我&lso;雷神爷&rso;不近人情,但我老雷至今不悔!吴大姐哪,你的胆量可真不小呀!你出面打电话,你为啥不让我那指挥千军万马的老首长跟我打交道?他可以给我下指示,让我执行吆!但是,我量他不会,也量他不敢!那种时候,你竟敢占用我前沿指挥所的电话,托我办那种事,你……你,你就没想想其中的利害关系吗?!&rdo;军长激动地用手指&ldo;咚咚&rdo;敲打着桌面。压了压火,他接上说,&ldo;要是时间后退三十几年,如果我&lso;雷神爷&rso;托你大姐办那种军人最忌讳的事,你会咋办?骂我一通,搧我两耳刮子,那是轻的!给我一粒枪子,算我活该!当年是个啥样情景?&lso;妻子送郎上战场,母亲送儿打东洋&rso;吆!那首歌,还是你吴大姐一句一拍教我唱会的,唱得热血沸腾吆!&rdo;

&ldo;老雷,您别说了……&rdo;妈妈啜泣起来。

&ldo;不。我今晚的话多着呢!你这次来,我满足你的要求。我老雷没有忘记我当年说过的话:有恩不报非君子!没有你吴大姐把我从死尸堆里背出来,我&lso;雷神爷&rso;能活到今天当军长吗?!&rdo;军长一下拧死烟蒂,站了起来,&ldo;行呀!只要蒙生本人也同意,你这遭来可以把他领回去!穿着军装回去可以,脱掉军装回去也行!我老雷办事图干脆,这次,我签字!我画圈!&rdo;

&ldo;老雷……&rdo;妈妈哭出声来了。

&ldo;但是,签字画圈之后,我的吴大姐呀,我老雷得让你扪心问一问!那么办了,是报你的恩呢,还是把你往泥坑里推呢?那么办了,死去的烈士会不会答应?养育我们的人民能不能答应?!别的不说,单说四三年秋在沂蒙山的那场突围战,我带的那个营是整整四百人哪!可‐仗下来,当吴大姐你把我从死尸堆里背地来后,活下来的有多少?只有四十三个幸存者,刚过十分之一呀……&rdo;

军长的声音沙哑了。他掏出手帕擦了擦发湿的眼睛,又坐了下来。他又点起一支烟,轻轻地喷吐着。

妈妈不停地拭泪,军长看看她,放缓了声调:&ldo;在延安整风的时候,我们曾学过郭老写的《甲申三百年祭》。那时候体会还不深。现在回过头来看,打天下,坐天下,居功骄傲,贪安逸,图享受,会毁掉一切的!前些年我靠边站,得空啃了几本古书,我反复诵读过社牧的《阿房宫赋》,杜牧就秦王朝的灭亡,发出这样的感叹:&lso;秦人不暇自哀,而后人哀之。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rso;我们党作为工人阶级的先进部队,当然不可与历代农民起义相提并论。不过,两千多年封建特权的劣根性,资产阶级腐朽发霉的毒菌,在我们党内还是很有些市场呵!我们还有没有&lso;倒退&rso;之虞呢?是否还要让我们的后人来&ldo;哀&rso;我们呢?这完全取决于我们自己!&rdo;军长抽了口烟,看看我,&ldo;经过十年动乱后,现在有人指责青年一代&lso;看破了红尘&rso;。那么,我们这些老家伙中有没有所谓&lso;否破红尘&rso;的?依仗权势,胡作非为,互开后门,损公肥己……发展下去,不得了哇!老百姓有句土话,叫作上梁正下梁歪。我们这些老家伙不做出样子来,咋去教育青年一代?蒙生现在是功臣了,我不好再批评他。他过去之所以那样,固然有他自己的原因,可吴大姐呀,难道你这当妈妈的就没有责任吗?&rdo;

妈妈含泪点了点头。

军长望着我妈妈:&ldo;你八岁卖给地主当丫头,我七岁就给东家放牛。现在给青年人忆苦思甜,怕是起不到明显作用了。但我们这些老家伙常想想过去的苦。那还是很有好处的。&lso;忘记过去,就意味着背叛&rso;,列宁算是把话说到家了!&rdo;军长弹了弹烟灰,又吸了口烟,&ldo;六五年我到北京开会时,和陈老总进行过一次长谈。当谈到我们当年在山东时,陈老总意味深长地说,在他进棺材之前,他忘不了山东父老!当然,我们的陈老总不单是指山东父老,他指的是人民!要说报恩,我们要一辈子报答人民的大恩大德,而不是把我们当成人民的救世主!革命,是人民用小米喂大的;胜利,是人民用小车推出来的呀!&rdo;

一弯月儿在窗棂上探出头来,投进点点银辉,屋内,静极了。

&ldo;今天见到梁大娘,别提我心里是啥滋味儿。&rdo;军长深沉地说,&ldo;吴大姐,你的蒙生是吃着梁大娘的奶长大的。可你看看梁大娘穿的那身衣裳,你再看看梁三喜留下的那欠帐单,你就不难想象出,她们还过着啥样的日子啊……&rdo;

军长的眼里闪着泪光,妈妈也在抹泪。

&ldo;不错。吴大姐,十年动乱中,你我这些老家伙们都吃过苦,挨过整。可我要说,受苦受难最厉害的不是我们,是梁大娘那样的老百姓!不必隐讳,就是我在蹲班房时,我吃的用的也比梁大娘她们好得多,甚至可以说没法比。……咳!&rdo;军长喟然长叹一声,&ldo;我那凯华十五岁时和他四姐一起,到延安延川县插队,住在我当年的一个老房东家里。七七年春那阵我还没复职,我专程去米脂县看望我那老房东。谁会相信呀,老房东全家八口人,却只有五个吃饭的碗,他们连吃饭的黑碗都买不全。当时,我……延安,那更是养育革命的圣地啊!&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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