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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第1页）

提起汪大虎，大名鼎鼎，全市青年标兵，市劳模，作过痛说家史、忆苦思甜的巡回报告；报纸、广播宣传过好一阵。尤其在职工联合会与二司、工总万人辩论会上，唇枪舌剑，令人折服。胡传枝与职工联合会同一观点，马上转了口风：&ldo;小汪，是你写的？那就没有错，没错！&rdo;

里弄的居民早让大呼小叫惊动，站在巷道里看热闹。一见红脸阳奉阴违，两面三刀，直摇头。志鹏为母亲的死，父亲靠边站，心烦意乱，且素来看不惯她狐假虎威，说：&ldo;这对联有什么不对呢，闹得都不安逸！&rdo;吴户籍瞅瞅是陈书记儿子，又见继瑛把小叔子往屋里拉，笑了笑；胡荷花&ldo;呲&rdo;地一声：&ldo;最高指示没说过年不让贴对联吧？&rdo;吴户籍知道也是个难缠的母夜叉，又笑笑，沉吟着。周围的气氛让汪大虎显出得意来：&ldo;一场误会！一场误会！&rdo;边说边给吴户籍递烟。吴户籍摆摆手不接。他很不高兴。他听过汪大虎其人。他是公安联司的；儿子是个&ldo;二癞子&rdo;。一家造反派。最厌烦什么职工联合会。警察本来是扯皮的专业队伍，其技能绝非一般人可抗衡。他一眼瞟到堂屋里桌上的钱和牌，调转主攻方向：&ldo;你们刚才围着搞什么呀？&rdo;孙家驹不敢隐瞒：&ldo;我们一家人打牌玩……&rdo;吴户籍冷笑：&ldo;玩？放着钱干什么？&rdo;孙家驹嘿嘿笑着：&ldo;比个输赢……&rdo;吴户籍咄咄连声：&ldo;用钱比输赢？直说在赌博算了吧！&rdo;汪大虎陪笑：&ldo;都是自家人……&rdo;话没讲完，被吴户籍顶转去了：&ldo;莫当两派辩论！这不是诡辩得过去的！有没有文件规定自家人不算赌博？&rdo;吴户籍步步紧逼。

红脸本来偃旗息鼓，收兵回营的；一听到底抓住由头，连喊：&ldo;游街！游街！&rdo;

要不是孙夏萱挺身而出，声称自已做庄，汪大虎难免受辱。

吴户籍叫胡传枝带民兵押着孙家人夜游，自已回派出所喝酒去了。孙家驹、赵玉芳、孙夏萱、孙三毛抬着桌子和扑克牌，从大兴隆巷游到汉水街，从汉水街折进义发里到汉正街，再回大兴隆巷。一路上，红脸命令孙家驹边走边吆喝：&ldo;我是反革命分子！大年三十聚众赌博！向毛主席请罪！向革命群众认错！&rdo;雪越下越大，风也紧起来。孙家人冻得瑟瑟发抖。孙三毛只觉得前面一片迷茫……

汪小虎不懂事，感到很好玩，挺有趣，拍手笑着追着喊：&ldo;爷爷，爷爷，我也要抬桌子！&rdo;汪大虎一巴掌将儿子扇得嚎啕大哭。胡荷花跌着脚骂道：&ldo;做事做绝了，要绝子绝孙绝外孙的啊！&rdo;李卫东慌得赶紧把她推进屋，关上门；刘甫轩在楼上窗户口看着大气不敢出一声，刘袁氏一直目送孙家人隐没在风雪中，才叹口气关了窗户。

经过这段插曲，孙家过年的兴致荡然无存。孙家驹坐在墙角低着头唉声叹气；赵玉芳母女无声地啜泣；小四子不停地抹眼泪。汪大虎感觉让人打了耳光，抱起儿子不辞而别。孙三毛一支接一支抽烟，想得愤慨，猛地将桌子一拍，恨恨有声：&ldo;像这般活着，不如死去！&rdo;

孙三毛开年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求加入工总。当时，工总的处境已经很困难了；有人笑着问道：&ldo;你的胆子变大了？&rdo;三毛回答：&ldo;白桦同志划过右派，有人请示江青同志，白桦能不能参加革命群众组织？江青同志回答：右派摘帽也是人民一份子，可以。右派都可以参加造反组织，我一个生在新社会，长在红旗下的青年为什么害怕？&rdo;孙三毛讲的这件事见诸街头大字报。看来，他并非不关心眼前天翻地覆的运动呢！那人又问：&ldo;你加入我们造反组织出于什么动机呢？&rdo;三毛毫不掩饰地说出四个字：&ldo;逼上梁山！&rdo;

一个人被逼到忍无可忍的地步，再懦弱也会变成亡命之徒。从此，这个羸弱的青年工人跟随战友提浆糊桶、刷大字报，冲军区、围公检法，战斗红武兵，十分卖劲，骁勇善战。有次，瞧见姐夫汪大虎被人架在汽车上游斗，他虽有几分心疼，更多的却是欣慰：依靠自已的组织，比依靠任何人要牢实、坚强、开心，有力量得多！

然而，没多久，直升飞机撒传单、全付武装大、几十万人声讨、工总遭取缔。孙三毛惶恐地躲到姐夫家里，度过最为恐怖险恶的十多天。汪大虎埋怨小舅子：&ldo;你太冒失了。跟着社会上的那些人闹轰什么啊！&rdo;孙夏萱支持弟弟，柳眉倒竖，逼到丈夫面前，叉着腰问：&ldo;叫你那么挨整，你造不造反？&rdo;汪大虎抿着嘴儿，默默地点点头。

四月以来的形势，让三毛看到曙光，欢欣鼓舞。他要大摇大摆回家，看红脸那个老婆娘能把自已怎样？孙三毛对姐夫吹嘘：&ldo;姐夫，这次反复我不会让人揪斗你了！&rdo;大虎说：&ldo;只要你好，斗我两回也没关系的…&rdo;说时，讨好地瞄瞄老婆。夏萱牙一咬，指头点着丈夫额头骂道：&ldo;狠斗！斗死你这铁杆老保！&rdo;

其实，大虎虽然被目为&ldo;铁杆老保&rdo;，他只是出于听领导的话，出于感恩戴德。没有领导培养，便没有他的一切。包括娶上孙夏萱，这么漂亮能干的女人，如果不是因为自已&ldo;红&rdo;，领导重用，她会嫁给自已么？所以，当造反派将矛头指向领导，他义无反顾地要起来&ldo;保&rdo;；然而，另一方面，由于妻子的观点，由于岳家处境，他似乎又有些体谅造反的人们。因而，当小舅子发出狂言，大虎挺认真地回答：&ldo;对，咱们来个双保险！&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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